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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viche:做一道菜,纪念一段旅途

Ceviche:做一道菜,纪念一段旅途
2021-03-22

突然想念起一段旅途,决定用一道菜来纪念。

将柠檬一切两半,榨出汁来,又拿了洋葱、青椒、生蒜、香菜与番茄,细细的切好了丝或碎块,用柠檬汁拌好,加点盐加点糖腌渍上了,就着Youtube上的视频,开始来片生鱼。

(秘鲁菜市场)

(有一些完全没见过的蔬果)

鱼,是朋友自己开着小船,在清晨五点的海里打了上来,然后送给我们的,但并不是想象中的出水就吃越新鲜越好,而是要在足够低温下冷冻足够长的时间之后,化冻再吃。美国食品药品监督局的建议是零下35度冷冻15个小时,或是零下20度冷冻7天。

冷冻是杀菌消毒的好方法,在秘鲁鱼生的做法中,用柠檬汁足够的酸度来腌熟鱼肉,使其蛋白质转性,也是一种消毒杀菌又不损其鲜甜口感的好方法。看着鲜橙色的鱼肉在柠檬汁的作用下慢慢变成淡粉色,就像给一幅照片调低饱和度与色温,也像看着一段记忆逐渐模糊,一个背影渐行渐远。

朋友送的鱼,当然是令我起兴的直接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刚刚整理完的秘鲁日记。

我其实已经很久不肯在做菜上花心思了,年龄大了,慢慢就不再是那个可爱的吃货了,简单营养的健身食谱,为我省时省力又免去增肥之忧,倒也乐得清静。偶尔动心认真做道菜,变成了一种情怀,每一种配料,都可讲出一段故事。

比如洋葱。

我一边切洋葱,一边想起小时候看的一个故事,一位失去伴侣的老人,切洋葱宁肯被呛得眼泪鼻涕,偏不肯听劝在水里切。

——那些羞于在人前流泪的人,是多么令人心疼啊。

在秘鲁,我经历过非常特别的一天。因为要去体验跑者的孤独而独自行走在广袤的天地之间,一边是海水,一边是沙漠,偶尔有大货车经过,大部分时候,我的耳边,只有潮声与风声。

我以为我的情绪会疯狂席卷,就如那身边的海潮,我决定要放声大哭一场,哭个没完没了,要将我一生中所有的悲伤委屈与遗憾都哭出来。

毕竟,到哪里还能找到此时此地这般适合痛哭一场的时空呢?

我确实这样做了,放声大哭,眼泪哗哗,然而,仅仅过了一分钟我就停下来了,并没有要求自己停下,而是,心里莫名其妙就自动安静下来了。

这是秘鲁那段旅途予我的特别体验,那个只有沙漠与海潮陪伴的黄昏,从此烙入记忆。我猜,永远都不会再忘记。

并不是谁都有于大天大地无人之境放声痛哭的机会,听过太多躲在被窝里流泪的故事,前几年有个好朋友遭遇艰难,在人前一直是豁达坚强的模样,但我知道,她为了不让孩子与老人听见而躲在壁橱里长夜痛哭的时刻,最令人心疼。

那两年她说爱听杨宗纬,杨宗纬最有名的歌当属《洋葱》,“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你会鼻酸,你会流泪”。

再没有哪种蔬菜,还能承担这样替人掩饰心酸的功能。

至于洋葱本身,虽然它被认为是超级健康蔬菜,我从前也是不吃的。在尼日利亚的时候最爱当地烤肉suya,标准搭配是生洋葱丝、生卷心菜与番茄,我尝试过,总算没有彻底拒绝。

但是在秘鲁,有一天,开车探路到已经靠近首都利马的一个海边小镇,进了一间就在海滩上的餐厅,店主热情洋溢地推销他最得意的海鲜,“全世界最美味的鱼”,附送了一碟生洋葱沙拉,我几乎是不小心吃到了一根,就被惊艳到了,那顿饭,我是以生洋葱丝配白米饭结束的。

(库斯科餐厅里的Ceviche——一般辅以薯块和大玉米)

这回自己做完Ceviche,尝了一根洋葱丝,赫然发现,就是那个海边小餐馆的味道。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乡遇故人,但又不是那种曾满怀期待的重逢,不起波澜,只有淡淡的小确幸。

秘鲁菜在国际上其实很有名,它既有印加民族的传统,比如一种叫做Chicha的玉米酒,用当地特色的紫玉米酿成,又有欧洲殖民者的风格,比如海鲜饭(Arroz con mariscons)就与西班牙、葡萄牙连叫法都差不多。同时,也与亚洲菜有着类似的元素,比如同样有秘鲁国菜之称的安第斯烤牛柳(Lomo Saltado),几乎就是中餐里的黑椒牛柳土豆条。再比如我这回尝试的秘鲁生鱼片Ceviche,生鱼片与日本类似,配料则又泰国菜风味,洋葱与柠檬汁都是其中的灵魂。

(酒店里随意取用的古柯叶)

秘鲁料理中还有两道特别有名的菜,一个叫Cuy,烤豚鼠,另一道则是羊驼肉。不过均属我接受无能,不曾尝试的。

真正吃到Ceviche这道菜,是在高原小城库斯科(Cusco),印加帝国的首都。那是我已经离队,将要结束整段旅程的最后两天。

关于这道著名的酸汁腌鱼的起源有着不同解释。秘鲁史料认为这道菜已有两千年历史,在摩奇(Moche)文明中就已经出现了,只是那时使用的酸汁是当地香蕉百香果的发酵汁。提到当地百香果我也有句题外话,在秘鲁,我见到了各种形态与色彩的土豆、玉米和百香果,在哪怕各地物产交流已经如此频繁的如今,秘鲁也真是一片独一无二的土地。

最近又有调查表明,在印加帝国时期,人们使用玉米发酵酒Chicha对鱼进行腌制。而柠檬等柑橘类作物,却是殖民时代从欧洲传过去的外来物种,所以,现在大多数历史学家都还是认为,这道秘鲁国菜,前身是由格拉纳达的摩尔妇女带去秘鲁并由利马发展到南美其他国家的。

Ceviche,已经不仅仅是一道菜了,代表了两种不同文明,三个阶段。

这一回我没有立场,因为无论是摩奇时代的百香果,还是印加帝国时期的玉米酒,或是殖民时代的柑橘,每个阶段都有我的爱。

百香果正是这回在秘鲁爱上的。有种俗称“鼻涕果”的百香果,听起来有些恶心,看着也有点,我一向不愿意尝试新水果,对引发恶心联想的东西更是避之不及,可鬼使神差尝试了一回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我一向滴酒不沾,尝试过玉米酒Chicha之后,却也能说这是我爱的极少发酵饮料之一,甚至唯一。至于柑橘,那是从小陪伴我长大的水果植物,这种感情关乎乡愁,纸短话长,不言而喻。

(惊艳的甜百香果)

那就解释成缘吧。这便是旅途,有时候遇见未知,有时候回到过去。一趟真正圆满的旅途,就应该这样吧,无预设,不期待,只在每一个当下,用心体验,管它是酸是甜是苦是辣还是咸,珍惜每一个遇见。

一旦离开,时空变幻,谁知道还会不会再相遇。

我对一座城市最大的爱慕和敬意,就是在它的土地上发呆,无论是坐在街边地上,还是随便钻进的某一间餐厅。那个发呆的下午,餐厅门外的街道上,盛大的库斯科太阳祭刚刚结束当天的狂欢游行,我面对一盘融合了酸甜苦辣咸、略感刺激却也不失清新的小菜,想着即将结束的出走,以及即将重新面对的一切,心里五味杂陈,一如盘中物。

笨拙地片好生鱼,将调好的酱汁浇了上去,野生三文鱼鲜橙的色泽,在柠檬酸汁里,逐渐变成了浅粉。颜色很漂亮了,夹起一块送进口中,肉感紧致鲜甜,不柴不腻,洋葱清脆爽口,不绵不辛。

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却都是微微的,恰到好处。这个久不曾花心思做菜的人,在这个感恩节的午后,突然认真地来做一道Ceviche,我的试验,成功了。

(我自己做的Ceviche——用一道菜怀念一趟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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