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思念_中国经济观察网

晓明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看着网上扑天盖地追思先人的贴子，父母忙碌的身影又重现眼前：山下熟悉的麦场里，父亲用木掀把打碾好的麦子高高扬起，微风顺从地将麦衣和麦粒分离，母亲则佝偻着腰用扫帚在麦堆上来回拂去末被风带走的麦秸儿，眼看着弥漫着丰收味道的麦堆儿越来越大，可父母却渐渐离我远去，见我伏地痛哭，父亲转过身严厉责怪：“三儿，你哭啥呢，赶紧回去好好工作，我和你娘到天堂享福去了......”

凌晨四点，遽然从梦中惊醒，内心却充满了无比的喜乐。佛经中说“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宇宙中万事万物总是沿着亘古不变的规律不断运行，时光的隧道里你能遇见的人，无论善恶，都是度你到彼岸的舟。父母一定是想我了，上苍才会安排以这样的方式在梦中相见。

忆当初小少离家，如今不觉已到知天命之年，随着年轮增长，自然而然地对人生的轮廓看得日渐清晰起来。“丈剑行千里”，离家三十余载，虽说也有些许“人生无处不青山”的豪迈，但思乡之情似乎更浓烈了。直觉告诉我，我的祖籍应该是在宁夏西吉一带，民国时期，族人中一支因生计所迫迁徙至甘肃静宁葫芦河畔，现族人中仍有大部散布在西吉境内，只是由于各方面原因疏于联络罢了。在故乡贫瘠的土地上，先人们逐河而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故乡的葫芦河留下了多少童年的美好记忆。村子里的老井、碌碡、秋千、油灯以及门前的大槐树……，它们是那样的充满灵性，早已融入我的血液，就连那只叼走家里大芦花鸡的狡猾的狐狸也变得那么可爱，不再令人憎恨。故乡的一草一木，山山水水都令人魂牵梦萦，拋撇不下……，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父母为我们撑起一片蓝天，以无私的爱含辛茹苦把我们兄妹九人养育成人，爷爷奶奶和父母所历经的磨难艰辛难以一一细述，但这些情景如同刻录机般全部留在我的脑海。记忆中的父母总是那么忙碌，而这样的记忆又无时不刻影响着我对的生活态度，“天道酬勤”的道理对于出身农家的我是最好的诠释。

父亲忙了一辈子农活，八十岁了仍赶着骡马犁田。小时候，家里院中有各种各样的果树：梨树、苹果树、桃树、杏树、李子树、桑椹树多达数十种；满山遍野都是父母辛勤播种的庄稼：谷子、糜子、高梁、小麦、洋芋、荞麦、菀豆五谷杂粮样样俱全，那些农具和老家什几年前还随处可见，现在回家已成稀罕之物了。这一切即便在六、七十年代国家经济困难时期，在故乡的小院里，父母还是尽其所能地给了我完整而幸福美好的童年记忆，而这宝贵的生活馈赠是常人难以体味的。

父亲性格倔强，除奶奶和母亲逝世后父亲撕心裂肺哭过，我从未见过父亲流泪。人们常说父爱如山，在我看来，父亲对我的爱，并非完全如巍峨大山那般严峻，有时却如水那样温柔。小时候，我性情顽劣，仗着父母和哥哥姐姐的庇护，经常惹出许多祸端，父母总是耐心地言传身教，谆谆教导我怎样做人做事。八、九岁的时候，母亲常会给我们兄妹讲一些艰难岁月的故事，教育我们修身养德，持家守业。母亲告诉我，有一年寒冬腊月，下了一场厚厚的积雪，眼看就要快过年了，家里穷得没有一分钱，父亲望着我们，一咬牙穿上羊毡衣，冒着被扣上“投机倒把”帽子的风险，带上家中自留地种的大葱和连夜扎成的扫帚，到集市上给我们兄弟姐妹买了水果糖与过年的必需品，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过了个好年。晚上父亲艰难地回到家时，鞋子已经湿透了，鞋外面却结了一层洁白的冰粒，父亲的脚跟全是血红的裂口，看着都瘆人。每当想到这些，我都会很感动，觉得心里暖暖的。父爱如雨，为你濯洗心灵;父爱如路，伴你走完人生。在那个艰苦的年代，父亲用他的勤劳与爱心，给了我们快乐与幸福的童年，而父亲买的那几块糖，不仅甜了我们幼小的心灵，也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父亲童年时，爷爷就去逝了，是奶奶一手把带大的。十七岁时，受二哥影响，我瞒着父亲偷偷地到县武装部报名参了军，从此离别故乡和父母在外打拼了三十余年。记得探亲时，父亲给我讲了两个故事至今言犹在耳。父亲告诉我，母亲嫁入时住在没有院墙的低矮土屋里，家里穷得连房门都安不起。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夜里山上的一只饿狼闯进院子觅食，那时村子人口稀少，呼叫半天也不见人前来救援，十几岁的父亲只能手持木棒守在屋门口与狼对峙了一整夜，饿狼的口水竟然把厚厚的积雪融化了一大片，直至第二天，好心的邻居在得知情况后做了个简易木门送到家里，才始得我们这个贫寒的家获得了暂时的安全。热心邻居的善举让父母念兹在兹，念叨了一辈子，让我们兄弟姐妹永远念人之恩，知恩图报。另一件事是生产队集体劳动时，有一位族人偷奸耍滑，在被生产队社员发现后却将责任推在父亲身上，父亲蒙受不白之冤遭受错误批斗，却从不为自已辩解，既便多年以后别人提及此事，他也一笑置之，这样的胸襟气量深深影响和感染着我：“用人之长，容人之短，记人之恩，忘人之过”是父母留给我们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令我终身受益，永世难以忘怀！

我在部队服役时，因假期有限，陪伴父母时间较少，转业到地方工作后，几乎每年都要带妻儿到老家看望父母。90年冬，我在长春读军校休假第二天，母亲突发脑溢血，幸好及时送院治疗才得以逐渐康复。八年后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母亲一生勤劳善良，温良恭俭，为我们兄弟姐妹耗尽了毕生的心血，母亲的一生是平凡而伟大的一生，我们永远怀念她！

母亲逝去后，父亲虽然一下子衰老许多，但身体一直都很好，从未有过大病或住过医院。农历六月初十父亲九十大寿时，我因工作脱不开身没参加，结果当天父亲不慎跌伤造成腿部骨折，第二天，心急如焚的我赶回老家给父亲做了腿部手术，术后父亲忍着剧痛和我们说话，一周后就出院了，父亲在病床上似乎感觉到我要离开他，挣扎着探起身大声问我：“你把我咋安排呢”，可惜我太大意了，骗父亲说出去一会就回来了，没曾想到这是我与父亲的最后一次见面，至今都悔恨自已没多陪他老人家几天！父亲离世前凌晨一点，也许是父子间心灵感应的缘故，晚上心慌难以入睡，给大哥打电话，恰好那晚大哥陪伴父亲休息，父亲听出我的声音后与我聊了近半个小时，记得最后一句话是“今天我太高兴了”！我和父亲平时交谈不多，父亲离世前却和我聊了这么多，这多少也弥补了心中的遗憾！第二天中午一时许，＇远在河西的我心烦意乱，兄长突然电话告知父亲走了，我一下子懵了，感到天旋地转，心碎了似的疼痛，眼泪“哗哗”地流着，昨晚我们还好好的聊天，怎么就突然走了呢？大哥说父亲走得很安祥，虽说父亲已是九十高龄，但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常常想父亲是否会因我的迟到而责怪于我呢？

望山息园，是兄长为父亲选的家。农历的八月正是群山葱绿的时节，父亲就这样静静地，默默地走了，而他却都把坚强和对儿女的期待，永远地留给了我们。

月明闻杜宇，南北总关心。唯一能告慰父母的是虽然我们兄弟姐妹9人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各自忙碌，平时大家聚少离多，但大家都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纪念父母。养儿方知父母恩，子女们现也已长大成人，家族发展至近百人，可谓家族鼎盛，枝繁叶茂。回顾来时之路，亲历子女们的成长历程，内心多了些许释然和坦荡，但对父母的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愈来愈强烈。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天明就是清明节了，亲爱的父母，惟愿在天堂的您们一切安好！

2022.4.04凌晨于兰州

甘肃省静宁县八里派出所

声明：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如有侵权请联系作者删除，也可通过邮件或页面下方联系我们说明情况，内容由观察者号注册发布，中国经济观察网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任何单位、个人、组织不得利用平台发布任何不实信息，一切法律后果都由发布者自行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