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世军：听雾——三间瓦房系列

听雾——三间瓦房系列

齐世军

细听雾滴柳枝上，霜晨锁烟晶刃光。披衣山径慢踏诗，鹊拦路，笑摸兜食还未逗，已啄袖衣，宜主掌上。久居山间熟百鸟，尘结十年亭棋芳。山柿坡上多晚柿，金银岭下金银花，淘金已去闲溪水，春雨竟显铁帽床。游尽青山诗未了，架上又高几卷稿，染得山谷墨香醉，人不觉，夜渐长后日渐长。

乙巳初冬于北京

散说：

下雾的时间，透过窗子可见蓝色的地气，远方城市的灯火，与天际的星辰交织着，分不清星与灯火。下雾，在蓝色的地气里，隐得了无痕迹。正是人间酣睡的时节，山谷死寂的如同亘古的行星的轨道。好像只有我醒着。我关闭了电脑，关闭了所有的电源，让这三间瓦房附和着这亘古的死寂。我端坐着，微闭上眼，只为听雾！

于无声处听，雾滴柳枝细无声，细听，如同檐上喜蛛弹响蛛丝的旋律，旋律竟然是《月光下的云海》，“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李白在《关山月》）。好久，那样于无声处的天籁，当再次睁开眼时，正在黎明的黑暗中，但蓝色的地气更加激荡地升腾着，照见柳枝变成了白色，衬着灰蒙的天云般的远山。

雾滴在柳枝上，在于无声处把柳枝变白，再垒成晶莹的花，又把每一个花瓣每一个绒绒都变成小刃变成小锥，这个过程极其难极其伟大，像科学家在显微镜下对接一个精灵的基因链，更像造物主在海里放些鱼在陆地弄些树和花，最后放进人。

这样的天，一定是要迫不及待地去欣赏！终于天亮了，几乎是来不及穿衣服，披衣小步跑出去的。

隆霜的树林，是梨花起舞的天鹅湖，是潮起的白浪滔天的海，是芦荡的笛声。雾正笼着，不见天不见远山，只有噗噗簌簌着飞霜的小道。喜鹊挡路，是我平日投食惯的，也是我与鸟们一起唱一起喊的快乐。山间居久了，这些鸟们，动辄飞来与我打闹。

就是这样的开心，竟在今天，忽然闪过一丝激动，看见亭上的棋，与十年零落的花，在旧尘新尘之中！

十年了，细细打量这山谷，丈量这山谷。好寂静的山谷。初来的时候，还看见三三两两淘金的人来来往往，后来，他们走了，溪水更加清澈了，春雨后，还能看见裸露的铁帽床。到金银花开的季节，金银岭上的金银花与东坡那片槐花争先恐后地开放，像云与海浪，一高一低。小溪旁的山埂上，我十年前栽的那一绺一绺的月季，野长到疯狂，占据了矮曲林下的肥沃，我平日散步的小溪竟然野生着铺满了鸢尾。最空寂的季节要数晚柿。枫叶，最后的一片坚强的红叶，在我的注视下，残酷地在尖叫的风声中跌跌撞撞，无声地落在我眼前，搭挑在枯萎的草上，嘤嘤地企盼着我能捡回她，夹进我墨香的诗卷。虽然我已有很多这样的，山谷最后的一片红叶，我还是义无反顾地捡起她，轻轻擦去她上面的秋尘。这时的风，光秃了一切，给我一个光秃秃空荡荡的山谷，好像没有我早起的炊烟，这山谷就没有半点生命和生机。就连晚柿，也无一片叶，只有柿子迎风悬挂着，宛如星辰，惹得成群的鹊驻枝和盘旋。

尽管这般寂旷，但金星还是准时出现在她应该出现的地方。当金星准确地挂到那棵最高的，挑着大柿子的枝上，又好像是柿子托着金星出现在我的窗前。苏轼有一句诗：“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说的就是这感觉，一个是梧桐稀疏的叶子与缺月，一个是孤零的柿挑着的星。相似吧！这时候。我会走出三间瓦房，沿着山径一直走到山岗上，久久地伫立，期待着金星伴月的那一刻的美景。大约正是这个原因，鹊从来都不会对这个高挑的柿下嘴！

十年了，我写了一山谷的诗，架子已不够用，等冬至一阳生的时候，伐木再做些书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