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潘福平：人民币加入SDR是中国最重要的战略布局

2016年10月1日，既是中国的国庆，又是人民币正式加入SDR的重要日子。作为中国外汇行业领军人物的潘福平，再度无缘“轻松悠闲”的国庆长假节奏。他和他所领导的富曼欧资本，依然需要密切注视着国际金融市场的风云变化，随时提醒客户相关的交易风险。对于这个一年365年保持与国际市场同步的行业，这样的生活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在上海南京西路的富曼欧资本总部，我们见到了潘福平先生，就人民币加入SDR与中国金融改革的相关话题与潘福平先生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

记者：潘总，我们行业里的人都知道，人民币从今年国庆就正式加入SDR货币篮子，成为国际货币大家庭中的一员了。为什么人民币加入SDR会这么顺风顺水，基本上没有一个国家阻拦中国？

潘福平：是的，在人民币加入SDR这个问题上，国际社会几乎是一致支持，就连美国、日本，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过多的刁难中国。这让很多中国人颇感诧异。有的人甚至说，如果是美国、日本支持我们做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这后面一定是挖了坑让中国来填的，我们不能上这个当。但我认为，国际社会之所以一致接纳中国，是人民币加入SDR，对所有国家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对欧盟如此，对日本如此，对美国也是如此。人民币国际化会不会影响“美元霸权”？当然会有影响，但美国人不怕这个影响，甚至希望你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美元霸权”。为什么呢？美元作为全球的统治货币，一方面它肯定是捞到了不少好处，但另一方面它也太累了，有点不堪重荷。比如说，由于它是全球的避险货币，只要世界上稍有风吹草动，投资者就会选择持有美元，这就会造成美元升值。而美国政府出于经济上、贸易上的考虑，它往往不愿意让美元升值，而是希望美元贬值。因此，美国希望有一种或几种能够为它分担压力的国际货币。欧元、日元、英镑、瑞士法郎等等，曾经也多少起到过这样的作用。但最近几年，欧债危机和欧盟内部治理的问题，让欧元一蹶不振，甚至面临着“货币解体”的风险；日本政府为了摆脱国内政治、经济的危机，也用尽一切办法让日元贬值；去年英国发生的苏格兰独立公投事件和最近的脱欧事件，让英镑这个老牌资本主义国际货币崩溃式的下跌。所以，在这种大的国际政治、经济背景下，美国很希望人民币能够在国际上为它抗点压力。这就是为什么美国不反对、甚至很支持人民币加入SDR的原因。

记者：你说人民币加入SDR对国际社会是利好，但对我们中国自己来说，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潘福平：要评价人民币加入SDR的利弊，还是要站在战略的高度。中国到底将来要在国际社会中充当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果中国纯粹只是追求“小富即安”，不想出头，不想影响和改变现有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不加入SDR也似乎是一种稳妥的选择。这样，中国的资本项目可以长期不开放，汇率也没有必要市场化，国家定价就可以了。中国的宏观经济政策会更加独立，较少受国际金融事件的影响。一些人就是基于上述理由，认为中国不应该在人民币国际化和金融自由化的道路上走得太快。但我认为，中国想绕过国际金融权力角逐而实现“和平崛起”的愿望根本行不通。因为当今世界国家的核心竞争力，已经从军事领域逐步转向科技、教育领域，再进一步转向金融领域。如果一个国家没有强大的金融体系，没有高度发达的金融市场，没有丰富的金融产品，没有高素质的金融从业人员，那么，它就很容易遭受国际金融资本的攻击，全民的财富可能在一夜之间蒸发。这个并不是通过“闭关锁国”可以防范的。中国要在国际社会上“有所作为”，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国，就必须取得国际金融的“话语权”，这个需要逐步去布局。人民币“入蓝”以及人民币国际化，都是中国获取大国地位的战略布局。

记者：人民币加入SDR，照理说，人民币获得了国际社会的认可，被更多的境外投资者持有，应该升值才对，为什么近一年来人民币出现了一波接一波的贬值？

潘福平：货币的升值和贬值由多种因素共同作用决定的，并不是说加入SDR就一定会升值。虽然加入SDR对人民币是利好，但是，由于人民币目前还不可以自由兑换，投资者对人民币持有的意愿还是相当低的。人民币近期的贬值主要是内外两个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内因就是国内实体经济下行，GDP增速放慢，外贸顺差减少，这引起了一些逐利资金的外逃，抛售人民币，打压了汇率；外因就是美国加息预期不断升温，全球资本流向美国，引起美元升值，人民币兑美元而言就相对贬值。但人民币兑欧元、日元等“一篮子”货币总体上还是升的。由于中国过去一直是人民币对美元单边、小幅慢步升值，人民币日内波幅非常小，人们对货币的日间波动很不习惯，所以对人民币的汇率变动，大家也开始敏感起来，开始比较关注了。这是好事情。但是，媒体很多时候也是小题大做、夸大其词。什么人民币“惊天一跌，暴跌400点”之类的。400点才多少呢？美元兑人民币是6快多，400点还不到1%，这个在我们的外汇市场是家常便饭，怎么就叫“惊天暴跌”呢？人民币适当地贬值对国家来说好事情，可以刺激出口。但是，对老百姓来说，如果要到国外去购物、旅游等，同样数量的人民币的购买力降低了，这显然不是好事情。这个需要用一定的方法来规避。

记者：我正要问这个问题。如果人民币这样持续贬值的话，老百姓有没有什么好的理财手段可以进行保值、增值呢？

潘福平：在人民币持续贬值这个大的背景下，国内资产的配置就要格外谨慎。比如股市，由于资金总体态势上是从国内流向国外的，股市没有新的资金推动，要往上涨就很困难。而楼市呢？各国的经验表明，货币的贬值很可能会刺穿楼市泡沫。因此，投资楼市会有高位接盘的风险。相比之下，海外资产，尤其是美国的资产，就具有比较大的优势。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最简单的投资方法，就是把手中的人民币换成美元。但目前国家只允许兑换5万美金。另外，如果要追求带杠杆的收入，适量地投资外汇、黄金等交易，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前提是你要具备相应的金融知识和风险承受能力。

记者：人民币加入SDR后，中国的外汇行业是否会开放？这个行业的前景如何？

潘福平：你提的这个问题很好。其实，中国外汇市场正在逐步开放。目前，是先在银行间的市场开放。前不久，央行已经允许国外的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参与中国的银行间市场交易。外汇零售市场的开放也是早晚的事。不过，鉴于目前中国面临的资金外流的压力，我认为决策层对此会非常谨慎，开放的节奏不会太快。但我们看到，人民币加入SDR，对于中国民间外汇交易的推动已经非常大了。前些年给人讲外汇，别人还认为那是旁门左道，现在好像不懂外汇都有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做金融的了。汇率是金融业的神经，它联系着金融百业的各个末梢，不关心汇率也很难做好其他金融业务。随着人民币国际化的深入，我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关心汇率，关心外汇交易，投身外汇行业。因此，这个行业的前景是无法想象的。我在日本呆过十几年。日本是2001年才开放外汇保证金市场的。但日本的外汇交易量现在在亚洲占了半壁江山，在全球也名列前茅。日本很多家庭主妇都交易外汇，被称为“渡边太太”现象。中国的情况也会有类似之处。中国人很热爱交易，外汇市场一旦开放，很多家庭都会参与外汇交易。

记者：您作为这个行业的先行者，从事外汇行业已经15年了。您对新进入这个行业的人有什么期许？

潘福平：首先，对于最近这两三年进入这个行业的新人来说，我认为他们是幸福的。我们从事这个行业10年以上的老兵，所剩不多，大多数都“死”了，没有熬到外汇市场开放的那一天。我们的新人应该是有机会看到那一天的。另外，还是那句老话：坚持，坚持，再坚持！在这个行业中生存不易，要经过各种艰难困苦的历练，会淘汰一大批人。但只要你坚持下来了，你的前景就一片光明。

记者：谢谢潘总！